2022年上半年,國際油價大漲41%。近期國內成品油價也全面進入“9元時代”,刷新歷史紀錄。在當前緊張的供需形勢及高企的油價下,煤制油再次引發業內關注。近日,中國化工報記者獨家專訪了國內煤制油領域知名專家——中科合成油公司總經理李永旺。
部分煤制油項目區將盈利
記者:對于煤制油,業內一直有爭議。不少人說它難以市場化,您如何看待這種說法?
李永旺:煤制油這個行當,本身頗具爭議。按我的話來講,它是一個“不得已而為之”的事兒,是我們國家的戰略考量,是出于應急、作為戰略產業來做的。
到目前為止,煤制油還不完全是市場行為,但我們要把國家戰略和市場化結合起來做。未來隨著下游產品的不斷延伸,煤制油實現市場化是很有希望的。
記者:在目前油價下,國內已投產的煤制油項目盈利狀況如何?
李永旺:目前國內使用中科合成油技術已投產的大型煤制油項目有國家能源集團寧夏煤業400萬噸/年、伊泰杭錦旗120萬噸/年、山西潞安100萬噸/年3個百萬噸級煤炭間接液化示范項目。
寧煤項目裝置滿負荷運轉,按當前油價估算,今年利潤可超過50億元。伊泰杭錦旗項目開的情況較好,但原料煤價格高,每噸近千元。即便如此,該項目今年大概也能盈利10多億元。潞安項目尚未盈利,主要因為原料煤加工成本高,加上氣化爐等總投資大。
這些都是我們的第一期項目,幾個工廠現在都開起來了。在這一輪能源價格與地緣政治波動的情況下,部分項目盈利比較可觀。這就說明,煤制油項目如果做好了,集成度高了,將來會是一個可靠的項目。
目前我們還在陜西榆林建一個項目,是總規模超過600萬噸/年的煤制油聯產液化天然氣示范項目,今年應該會有大的推動。
降低噸油成本是關鍵
記者:對于幾個已投產的煤制油項目,您如何評價?
李永旺:這幾個煤制油大項目,中國搞出來了,很不簡單。項目完成了煤制油大型化的要求,同時也帶動了配套裝備如水煤漿氣化爐、空分裝置的大型化和國產化。
但我們只是走出了一步,還遠沒到完善的地步,還需精修。也就是說,通過建設產業化項目,我們把煤制油的核心技術、集成技術、運行管理經驗都掌握了,但還沒優化到最佳狀態。
記者:接下來的煤制油項目,應該怎樣完善和精修?
李永旺:下一期項目,我們在技術層面上要進行核心關鍵技術的提升。一個是解決成本高的問題。目前已投產項目的產品還是較單一,所以在高油價時能賺錢,低油價時就開始虧損。
還有一個就是考慮上下游的集成性。實事求是的說,目前已投產的煤制油項目,因為綜合程度不夠,抗風險能力較弱。我們要通過綜合耦合解決效率問題。產品方面,我們當然可以產汽油、柴油,甚至軍用特種油,這是國家戰略要求的。但從長期看,有很多輔料和化學品可以做,只做燃料太浪費。所以下一期項目我們會繼續延伸,從走一步到走兩步,做“高端的為未來產業提供的化工產品”,如可降解塑料的原料,電子行業用的封裝材料。這些材料國家都是緊缺的,而以煤為原料做成本較低。集成配合做好以后,效益會非常大。目前寧煤裝置能效是40%左右,榆林項目如果做好了,能效大概能提到50%以上,噸油成本可降低五六百元。
如果把這兩步走完,煤制油項目就到了一個相對完善的地步。據初步估算,榆林項目每年總產品量可做到達七八百萬噸,燃料占四五百萬噸,化學品占三四百萬噸。這樣一個項目做下來,它的貢獻率相當于年產量1000萬噸的煉廠。
下一期項目不應簡單“拷貝”
記者:寧夏、內蒙古、山西、陜西……在不同地方建煤制油項目,要求一樣嗎?
李永旺:位于不同地點的這幾個煤制油項目,基本涵蓋了我國煤炭資源富集區。由于地域不一樣,煤種不一樣,資源條件不一樣,煤制油的技術配套也就不一樣。比如我們在榆林搞油氣聯產,不僅要考慮油品合成,還需考慮合成甲醇。那么甲醇和油品如何配合?天然氣生產如何配合?這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有人說,既然煤制油技術成熟了,百萬噸項目也建成了,接下來每個項目拷貝一下就行,事實上不是這樣的。一方面是每個項目的具體情況不一樣,還有一方面是隨著技術的進步和經驗的積累,項目本身會有改進提升。比如說,在今年高油價背景下,寧煤項目年可盈利超50億元,而按榆林的設計標準來看,項目年盈利或可超過100億元。
所以,我們也是在每個項目投產后,總結技術和經驗,把下一期工程的技術準備好,再做一些集成和高端化,也叫“平戰結合”。這樣有個好處,想用油的時候就生產油,對油品需求量不那么大的時候,什么產品價格高,我們就可生產什么。
難點在平衡短期和長遠行為
記者:實際的煤制油項目運行中,您遇到過哪些困難?
李永旺:技術方面的困難一直存在,我們也一直在努力解決。其他方面的困難,主要有兩點。
一個是如何平衡短期和長遠行為。目前煤制油的規劃都是站在國家層面,但到了企業和地方層面,有時看不了那么遠。企業畢竟要利潤,煤價高的時候,自然想賣煤掙錢;地方也得考慮GDP。對于科研組織來講,支撐煤制油這樣一個復雜工程的科研體系分布在各個單位,如果項目建設斷斷續續,產業就會停滯不前,隊伍就容易散掉。
還有一個是科研數據的積累。目前在煤制油領域,所有數據在國家層面還沒有積累,我們所用的數據庫不少依賴國外。當然這幾年我們煤炭間接液化國家工程實驗室自己也做了數據庫,但仍需國家層面上有系統的組織,形成規范和標準體系。
記者:您剛才提到煤炭間接液化國家工程實驗室,這幾年實驗室做了哪些工作?
李永旺:我們引進了一些國內外人才,主要做煤制油領域的基礎研究,比如催化問題、材料結構問題,在原子基礎層面做研究,以及探討理論方法如何與測量方法、測試方法結合。
比如,我們做煤制油項目時,感覺現場檢測的快速響應有待提升,各種物料成分的檢測速度太慢,色譜打一針,半小時后才出結果。由此,我們啟動了一個項目,利用波譜快速響應的辦法,結合基礎量子力學,還有基礎的數據庫積累,實現秒內檢測,這樣就有可能實現工廠的智能化和自動化。同時,我們還關注X射線精細結構,在實驗室開發了一套室內X光儀器。
再比如,我們關注煤制油下游的一些關鍵衍生產品。我們原來在寧夏做到生產柴油,現在可以做到油氣聯產。在做汽油過程中,我們還發現了化學品聯產的優勢,打通了好幾條路線。這幾年我們在技術上下的功夫很大,因為不把這些東西搞透了,核心技術上不去,產業化就沒法干。
記者:您對實驗室的未來有什么設想?
李永旺:把科研團隊帶好,希望未來能繼續為國家戰略頂上力。我今年60歲了,現在想的就是保住技術團隊不要散。我經常對下面的年輕人說:我再保10年。只要國家需求這個方向不倒,你們就得繼續把隊伍給保住嘍。